在杭州过过很好的冬天,看灯灯外,看烟火烟火外,可惜来不及下雪。喜欢杭州就像喜欢一个前生的故梦。疫后三年再去杭州,我在东站出站转机被防疫手续拖累一个小时,屡次查验证码,身份证拍照,签隔离自费同意书,我从全域低风险的城市来,被当作罪犯对待,飞机差点赶不上。自此不再有无事赴杭的念头。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我在广州连读书带工作八年,四年大学城岛民,四年河南市民。疫情之后我去了很多地方,在杭州东站经历清零审查的时候我特别害怕不能赶上飞机回家,夜晚终于落地到了白云机场,不用扫码,不用排队,不用捅喉咙,工作人员面目亲切,大大方方回家去,我才松了一口气。想起我学会的第一句四川话是「口罩戴起」,在成都第一次在打车的时候被要求查验健康码,在昆明走几公里路去找核酸点,还有很多天南地北的朋友受困于防疫政策活在朝不保夕的忐忑和不自由中⋯⋯我才意识到在全国高流动性的特大城市里,广州始终是清零运动中的一个缓进者。社会上的民生秩序从来没有受到防疫政治的深度影响,基层对待市民的态度也算善解人意。政府一犯错误,市民会上网问候你全家,听不听和改不改是另一回事,至少表达是到位的,因为广东话仍然保有审查规则之外的自由。所幸三年来不知什么是新冠旧罐。很可笑,虽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广州还是给我一种以「有饭食、有公开」为基本公共价值的幻觉,家在这里,语言在这里,同党在这里。还有在中国境内生活仅存的一点文化认同和精神安全感。昨晚十一点落楼丢垃圾,楼下水果档老板还在摆摊,有姨姨问咁夜仲唔收?老板笑,偷偷摆。白天不给摆。姨话,班死铲,咪鬼理佢哋,有咩理由唔俾人揾食。有这样的街坊,多少觉得安心。然而昨晚凌晨海珠发通知公布「加强防控」,今天所有外卖商超已经停业售空了,我又看到有人跳楼。有人游水过江被抓。有人凌晨三点在沙园市场排队买菜。萝卜10圆一根。粟米10圆一条。豆角20一斤。鹤洞大桥漏夜封桥。本地人埋怨城中村「低端人口」引发疫情爆发。这一切和我妈讲,我妈说,有菜抢你也要去抢,保命紧要。「保命要紧」,点会咁,又为乜呢。深圳、上海、杭州、成都,没有一个城市是为防疫而生的,它们都以某次特大病毒爆发事件为拐点,逐渐泯灭「人性」,变得无情。广州的那个拐点会不会已经来了呢。文明路上有晚风吹到我心碎,黄花岗找不到焦距。长堤大道里再追,海珠区今夜咖啡店失爱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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