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太适合文学和艺术了。我就随便说一个:出国留学的儿子回国,正赶上白纸革命。他相应时代号召,去广场参加集会,期间与安保维稳人员发生冲突。他突然发现对面这个人很眼熟,仔细一看是自己的爸爸。
原来疫情政策导致经济萧条,爸爸的收入大幅下降,为了孩子安心上学,他没有和孩子说。他经人介绍参加了维稳队伍,一晚上给五百块钱,他觉得就是在街上站一夜,和同事聊聊天,也挺轻松的。干了一段时间感觉还不错,就是最近比较难搞。
儿子这时候回想起他回来的这段时间,爸爸总是吃完晚饭就出门,第二天凌晨才回来,睡一会又接着上班。他之前以为爸爸是出去玩牌,也没多问。今天才恍然大悟。他被惊讶到说不出话,坐在地上,呆呆着望着继续前行的人群。
17、18年新疆集中营刚刚有风声的时候,我的一个维吾尔族学生从新疆回来,跟我讲起了见闻。我反复思考了一下,在豆瓣上写了个访谈记录。第二天早上我就接到了院系领导的电话,说国安上门了。接下来的流程就不用说了。事后领导私下里跟我说,要不是另一位同事有点关系,死保下你,你就要进去了知不知道。我很感激那位同事,其实我是知道危险的,给自己和太太打了几个月的气。
很遗憾的是,当时有外国记者在豆瓣上联系我,由于我的豆瓣对国安是透明的,没有办法跟他/她发生联系,否则就可以讲一讲一个普通的内地人是怎么看新疆发生的事情的。我看到现在为止,这一块内容都还是缺失的。
我后来跟一个朋友说,“第三帝国治下一个普通的德国人该怎么做才能心安理得?”我的答案是,不能,即使自我抛弃德国人的认同和身份也不能。我们现在的情形也是一样的。
图一 目前通往in77 的主干道延安路 有大量交警正在进行交通管制
图二 这个是现在的现场,刚刚路过有人被抓了,没敢拍,从自行车后座被抓下来塞进了警车
图三 现场已经熄灯清场,不准其他人进入
Figure 1. Yan'an Road, the main road leading to in77, has a large number of traffic police conducting traffic control
Picture 2 This is the current scene. Someone was caught just passing by, but I didn't dare to take a picture. They were caught from the back seat of the bicycle and stuffed into the police car.
Figure 3 The scene has been turned off and cleared, and no one else is allowed to enter
你的 iOS 系统的手机将要被警察收走时该怎么办?
答案:将手伸入口袋,同时按住手机电源和音量按钮,持续两秒,你会感到一个轻微的震动。屏幕上会出现三个选项:滑动关机、打给紧急联络人、取消。然后你什么都不用做,甚至屏幕都不用看一眼,因为你的手机已经进入“硬锁定”状态,即必须要密码才能解锁,指纹和面部识别都无法奏效。
John Gruber 最近在自己的博客 Daring Fireball 上说明了这个方法,并重申「不要只是记住它,而要内化它,变成一种不假思索的行动。每当你要与手机分开,比如经过任何检查点,尤其是在机场,要经过金属探测器时,你就该想到,锁定我的 iphone。」因为在非自愿的情况下,比起强迫你提供密码,生物信息更容易被夺取。这也是现代公民的必修课,每个人都该学习如何去保卫自己的数据,尤其是几乎可以还原一个人所有行动的手机数据。
连续瞻仰昨天昨夜各地行动的视频,除去共性的悲壮、肃穆,某些点真的很有地方特色。
上海:总体挺文明讲理,年轻人居多,感觉很洋气。
川渝地区:野且狠,似乎嬢嬢们战斗力很强。
武汉:不愧是革命老区。
“能让你在上海成立,就能让你在上海结束”,这话狠也妙,总就有点微妙的错位。但武汉人说“我们打响第一枪,还可以再打响一次”,就很对味。
北京:发疯。
警察:“你们在喊什么?”北京人:“我们在喊我们要做核酸!”“不做公民做奴才!不要自由要核酸!”
“我要被封控!我要做核酸!”
当然还有跑步大哥:“出门条?我要进来!”“我跑出去,再跑进来~”“我还真有病~”“我是不是能随便出入?okay~!我一会儿还跑出来!”
总之,我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同胞”这个概念。
太震惊了,在推上看到华涌出海钓鱼发生危险不幸去世了,早上看到时还以为又是有人在造谣,现在似乎得到确认了...天,最初知道他还是在2017年冬天北京清理低端人口时,他由于拍摄记录,被警察一路追捕,最后在天津的朋友家终于被警察找到,凌晨,外面是警察在敲门,他发推特录下视频说“他们来了!”又交代了想对女儿说的话。那一夜我全程见证。我记得他说:“爸爸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你们这一代人不要再经历爸爸和爷爷们经历过的事情。爸爸想要我们国家好起来,应该公正、公平、自由、民主、言论自由,人人都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在阳光灿烂的大街上说真话。我愿意用我的肉身、用我的躯体,去捍卫一个公民说真话的权利、一个公民做人的权利……”随后他去开了门。那一夜给我的冲击太巨大了,又想起那时的许多个夜晚北大去帮助深圳佳士工人维权的马克思读书小组,由于岳昕等成员被捕,会在微博上不断注册新的账号发送海报告诉大家深圳正在发生的事,而我那时能做的也只有转发、不停转发。
此后的这些年,看到华涌流亡到泰国,后来又到了加拿大。我看推特的频率较低,所以也渐渐失去了对他的即时关注。几年前看到过岳昕和她的朋友们出来了的消息,我牵挂她如今过得怎么样。这三年,由于新冠这一以贯之的长久的痛,从前的痛都显得很模糊了,今天看到华涌以这种方式离去,许多许多那些年的片段忽然交织在眼前。那天在网上看到有人说”我们的国家为什么变成了这样”,有人回复说:“你的国家一直这样,只是你从前不在乎。”一直在乎的人以各种方式离去了……前路却仍然模糊漫长。谢谢华涌以及像他一样的我还不知道名字的所有人……愿你安息!
若不自由,何必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