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绵——钟国强 字花43
它自大學出廠，看來比較體面。
方頂綠帽，黃膚，儒雅的身體
積極預備著某種手勢的形塑。
每一個毛孔都敞開，迎迓未來，
相信未來一如相信腰封上的漢字。

它守在正立方體內搬弄方方正正的
文字。傳授就像把水吸進來，脹大，
擠壓，然後把水釋出。有時加進
超濃縮模擬試題，把多餘的思想
抹去，把澎湃的抒情擰成一行撮要。

它嚮往大海：有聲音但沒有嘴巴；
潮來潮往，但沒有消化系統；
有暖帶有冷流，但沒有中樞神經。
大海就是大海，它一直呆在那兒；
鄉野與城市都沒能改變它一片波浪。

它呆在講義的錄音匣裡已經許久了
看上去就像一抹黃綠色的植物，
身旁棄滿了斧頭、白貓、藍威寶
也未能變出另一種顏色的皂泡。
它翻著白眼：白不夠白，白馬非馬⋯⋯

氣孔未失去聲音前它首先失去工作
繼而是同事、朋友、記憶、脾氣。
一天回家，發現妻子捲了衣服走了，
很乾淨，一個家，已沒有它的事兒，
那就擱在那兒，用不著再擠出一滴水。

它已習慣了這種簡單、原始、無思想。
領綜援不一定用，買了書不一定看。
餓了有時不吃，有時又會進大快活吃
二手飯。人流流進，又從它身體流出，
大量微生物，遺下成了它每日的食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