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阿凡达2》的特效 “喧宾夺主” 的批评让我想起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阿多诺对当时的流行乐的不满。他说这些曲子发出的是 “饮食之声(culinary sound)”:这不是说当时的流行乐听上去像人进食时发出的声音,而是说它们产生的效果是让人对某种简单、重复、且肤浅的享乐产生渴望,就好像对食物的垂涎一样。阿多诺认为,一旦人们对享乐的渴望在流行音乐的饮食之声中被满足,他们就容易忽略别的更重要的思考,即对作品的形式和结构的理解和批判。为此,他举了一个形象的例子,当我们的注意力被事物引起的感官享乐吸引之后,我们就无法穿透表象,获得关于它的 X 光片。阿多诺是说,我们的感官享乐和理性思辨非但不能彼此依赖还互相冲突;而且他认为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会被感官享乐俘获,忘记我们对自己负有的理性启蒙的责任。
针对《阿凡达2》这类 3D 特效电影的许多批评都可以找到阿多诺的影子:“视听特效喧宾夺主” 暗示了二分法,“给儿童看的动画片” 背后是对理性启蒙的自我鞭策。和阿多诺一样,批评者对人们在各自的审美生活中的 “表现” 乃至 “收获” 表达了悲观和不信任,需要一再被提醒,教育,和提升。然而,审美活动从根本上来说,其实就是享乐活动,而非思辨活动;即便有思辨,那也是后于且次于我们在审美关系中对愉悦的感受。在审美活动中,我们渴望的是对愉悦本身单纯的延展,而不是愉悦的形式和结构。其实,我们既不渴望也不需要渴望审美的对象的 X 光片。它没有阿多诺及其信徒宣称的那么重要。既然对愉悦本身的享受是投入审美活动的唯一门径,又何来肤浅。在感受并获得愉悦这件事上,我们厌恶被他人教导,因为被教导伴随着被阿多诺式的审美家长和警察矮化和侮辱的风险。当我们把本末重置,恢复享乐在审美活动中的地位,意味着我们同时把如何感受审美对象的权利还给了每一个审美个体,审美生活便成为自由人生不可或缺的部分。
@Chengziaaa @inward_secret_creatures 如果没搞错是阿多诺的Musical Reproduction理论,英语有一本把他的相关笔记整理翻译出版的Towards a Theory of Musical Reproduction
@amphibianbreath 感谢回复,我是在 Essays on music (收录了 Adorno 多篇文章) 中读到的相关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