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在埃米爾·辛克萊的鏡映世界中,我繼續回首:少女C對我的影響,超出成年後我的想像。她是我離開童年世界後遇見的第一個反叛者。面貌紙白,眉目如張愛玲,有時裝扮如Lady Gaga,乖張、奇異而有文采。我對歐美文化、漢語寫作的印象,刻著她的面目;對愛慾、死亡及憂鬱症的初次想像,奠定於她的形象本身。十年來,我在無意識中將她的道路化為我的道路。我從前的朋友們,漸漸失去想像力,成為外部秩序的奴僕。但她卻沒有服從。此刻我望向她,比起十五歲,她更為內傾、無畏、自主,且仍然保有充沛的反叛的力量。我洞見未來:我們的靈性已在琉璃海洋中連結,我前行在她前行的道路。雖然我和她過去沒有說過許多話,或許今後也沒有。——我們無畏,主動,且永不服從。
忽然想起童年結束以前,我在大河之濱撿起一枚天然畫有白色圓圈的黑色鵝卵石,在石頭的背面有一道淺淺的裂痕。那是世間唯一完全屬於我的東西,而我也完全屬於其中。我將藍色墨水一遍遍塗於白色圓圈以及背面裂痕,仿佛完成一種儀式。不久後童年結束。
人生的大部分時間,我遺忘了這枚石頭,但它一直在我的屋裡,心的最底。童年時我能感到它與我靈魂上的緊密連結,但直到此刻我才重新回憶起這份感覺。它的經歷給予我金色的河水之力,它的材質給予我古代的大地之力,它的裂痕給予我相似者的撫慰,而它的圓圈具有內傾的引力,吸引我追尋某種圓滿的形式,星球,母體,上帝,魔戒,時鐘,花朵,通道,結界,眼睛,自旋,以及任何圓滿中所富含的缺乏。
大概是在找見白圈之石的同一時間,我開始沈迷畫漩渦型迷宮。永呈開口的圓,在重複中擴大自我,時而逆轉其身,形成月牙般的河岸。鉛筆的線條,賦予紙張的白色從虛無到實體的過程。這正是我一生的奧秘。這麼多年來,我的構造自我的實踐,都在無意識重複這個動作。
Leon曾叮囑過我:
「第一步,你要鍛鍊夢見月亮的本領。人夢見太陽、地球、星空都不足為奇,最難的是夢見月亮;第二步,你要鍛鍊飛行的本領,大多數人缺乏常識,從未真正地飛過;接下來,你要在夢中飛向月亮,這樣就會被拋到另一個世界去——de la lune是一切世界的中轉;或者,當現實的天閽開啓時,你切記不要被周遭詭異的景象迷惑,你要專注地望進月亮,並祈求貓的幫助。你要知道,唯有貓可以自由穿梭於月海。」
我將劃過天際,亦將映照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