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莱尔 @[email protected]

他的手指
像是取下了烛台的五根蜡烛似的。
虽说我的身子不是纸糊，
但崇拜与害怕在我心中难分高下，
争先恐后地攀爬。
最终本能地一闪，
点燃了后面绣着鸢尾花的窗帘。
当它从我眼睛里消失，
百叶帘的影子边缘再次刺伤了我！
从此我讨厌工业品。

我爱这跳跃的火苗，为了它我愿意把命搭上——为了它永久地延续在我的眼里。

它的助燃物不过是一根瘦小的火柴。
而且快要熄灭了，
谁能够再来添一把柴...?

我想起燕子
黏在一起的翅膀
我也不会忘记锋利的叶片
割破手指
痛觉离奇的消失
裂谷被好奇心撕开了
于是从隆起的两侧间
滴下一颗石榴籽

模糊的希望涌动着
如沸水一样翻滚
催促我离开家门
路灯下我的影子
被红鸟用它的金色双爪
紧紧抓住并投往井中
眼泪像风缥缈
在流往嘴唇之前
结成冰，闪着微光
它在锥形的照明下
蜡烛融化了
我们的身躯也渐渐矮下去

在硬币掉进那未知的黑色的几秒钟后，贩卖机的内部开始抽水，打开底部的弧形挡板旋转起来，直到一条蓝色带斑点的小鱼被圆形漏口吸走才停止。一阵机械音的响动过后，取物处打开，里面是一条被塑料布打包好的蓝色金鱼，封口是一条金色的细锡箔，身上的颜色被阳光照得异常鲜亮。他捏着那条锡箔把袋子拎出来，提到眼前，三人因这美妙的绮丽一下子凑近，面面相觑。萨沙戳了戳袋子，脆弱而有弹性的塑料从他指尖两面包裹，使他感到水的冰冷：“没什么活力啊。”

莫斯莫多蹲在金鱼自动贩卖机面前，而他身后站着的分别是他的两位朋友。一小时前下学的时候，莫斯打算到长久未去的贸易处逛逛，尽管其中一个嘴上说“无聊死了”，但还是接受了提议。左边那个叫萨沙，另一个是西里乌斯。莫斯莫多不由自主地被隆隆声响吸引。他往上看，两条货物调取轨道正在他们头上运作，箱子一个接一个从山墙二层楼高的位置有序地出入。他时常担心连接箱子的滚轴会发生故障，不知道哪天生锈，那条看似稳固的钢索像绷过头的橡皮筋一样突然断裂，于是这些与巨石无异的棕色铁皮箱就坠落下来，把他们三个变成常吃的压片糖果那般，嵌在地上扣都扣不下来。想到这里，莫斯莫多不禁打了个寒颤，赶紧收回视线。不过这实在是杞人忧天，因为物流运作部每两个星期都会派人来检修和观察滚轴润滑油的干涸情况。他手里的硬币在玻璃窗投来的夕阳下闪着银光，接着在身后二人的注视下扔进投币口去，然后按下“蓝色”。说是自动贩卖机，可更像个鱼缸，五颜六色的金鱼在透明长方形水箱里上下浮动。

我是个生来痛苦的人
恨不得脊背长出鸟雀之翼
夜星降落于我心间
我红色的房子被光热所充盈
我将它如成熟石榴那样摘取
我住在名为身躯的监狱

迎接自我的降临而兴奋不已
击碎盛放光束的玻璃瓶
但自我本身就诞于幻想之间
我洁白的牙齿，咀嚼着干花
攥紧刚撵下的绿色花茎，僵硬地握拳
我如是那坠入山谷的尸体
生机由我毁灭！生命掌控在我手中！
如此狂妄不羁，天神可否敢取我性命？
我身形隐藏在草叶之下泣饮狂热病
我是个生来痛苦的人

我的嘴唇焦渴，幻觉频频发作
展开沙之书，我听到那神秘足音踏海而来
在黑色礁石上撞碎成细腻的泡沫
那风声呜咽，好似女巫召唤鼠辈骨笛的吹奏
可是奔涌的鱼群鳞片闪闪发光，野蛮地对抗着巨浪
日夜交替，珊瑚的枝干生生又死死
蔓延在无尽轮回之境

夕阳的余烬沸腾，烟火连绵成不断的白绫
木桨无法在金色热海里起到职责
希望的光点亮如白昼，却被太阳的黑斑所吞噬
陷入跳跃的火焰，被湮灭，被鱼群分食

飞燕被闪电击中
塔纳托斯的幻影显现
最后一次与雨滴坠落时共舞
是谁把它的尾翼剪下
导致那优雅的线条摇摇晃晃
消失的白夜，在天穹的云层里留下
无尽的歌咏

慕色四合，乌鸦吞下月亮

纯洁的天空，余晖翻滚
恍若曙光从西边踮脚而来
掀开摞起的棉丝与薄纱
我站在窗前静待现实的降临
陌生的太太，不认识路
丝巾绊住了她的脚和灵魂
她一下子就陷入直道的迷宫
我想要童年时塑料做的木马
那时我会推动六个女孩的摇篮
之后又被摇篮推倒在沙滩上
风中的笛声，为了什么混乱啜泣
吹错了一个音
那么吃点砂糖可不可以消化人间
或者只是我的苦涩？
不，我要天然钻石断面的反光
二十六个面同时映射太阳
光辉要令人心激荡！
为世界和自我奉献的话语
如滴露掉进水潭轻轻荡漾
火石与干柴一次剧烈的碰撞
使我的眼中再度燃起火花！
晚霞汇聚，变成纽扣别在命运的衣襟
闪烁智慧的红光
我要蝴蝶之翼所扇出的飓风
扫开我积郁的阴云
树叶，炊烟的气味，也随之涌动

我的心在冷却塔里融化
顺着无尽的长柱寥寥升华
金雀们的啼啭
只能让友人消退的痛苦复活
到达灰暗的天穹中
层层叠叠的云母从弧形边缘涌现
包裹住这片原野

他的双脚迈入森林
白桦有十万双眼睛
朦胧辉光映射在皮靴表面
枯草的味道隐约暗藏
在互相挤压的两排白色琴键之后
领结变成蝴蝶的翅膀逃出绳圈的桎梏
此地是我们的根源

少女的发辫如柳条，用母亲浇灌的爱生长
而她的眼睛则是自然之手塑造
取自烈夏最澄澈的蓝
游移在边缘，稀疏的白云拥有思想
沿着透镜边缘的弧线，自知无趣地聚拢
触到蓝色便开始紧密地闭合

掩藏在草丛中的花冠
因吐息太阳的生命力而兴奋
取之不尽，我如是那花朵
用之不竭，你是我的生命源泉
露是最后一滴眼泪，树来做侍女
绿色的脉络当做托盘
倾倒于松软的土地
浸润呈现出晚霞的深红色
远处的皲裂，一道道血管遍布
等待梦境中连绵的甘霖
流向深处跳动的脉搏

星期二的白色小花
藏匿于与它同色调的早晨的浓雾
目光刺出血液来灌溉
令她的果实永远新鲜

五月的雀
自在得意躲在朽木屋檐下鸣叫
无边界的波纹在热切跳动的红色果实里荡漾
信念日夜不安地迸出又回流
一缕爱的细丝，系在芭蕾舞女士洁白蓬松的裙边
聚光灯照耀着眼角的金链花
她在舞台上转圜，线也不断地旋转

我用余光瞥见你那阿波罗的卷发
你的手压住我的衬衣，目光投向落日
满身香气，我如扑腾的蝴蝶
故意困在你缀满露珠的网中
啊——你不是那蜘蛛，也不会将我捕食
你是我的罗密欧，圣鞠斯特，阿波罗！
我坠入了你瞳孔里燃烧的火焰
每每此刻，我就感到自己
已然化身为法厄同！

我恨你傲慢地炫耀自己的灼人火焰
站在那儿，我们的藤蔓自由生长的树下
绿色的绳紧紧围绕着它
火，对于植物多么危险！
就像我对于你，你对于我
你却说，那里不是“我们的”
我倒向你，像是扑倒夏天的一只蜻蜓

我身躯的痛苦自胸膛蔓延开来
犹如一滴雨水
从瓦沿滴落
打湿脆弱的纸张
日复一日的颤抖
震慑并摧毁我的心之梦境
只剩流浪燕群的歌唱残存
绿色褪去的巨树仅做暗淡穹顶唯一的支撑
我叫自戕的人们为勇士
可我不敢举起匕首
在柔嫩的白臂之间留下琴谱的印痕
我看见石榴的颜色
多么美丽...
多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