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和我哥講過。他比我大,懂得也比較多。
哥哥跟我說,你會這麼想是因為,你認為死掉就是一切的結束了。我不是叫你別看那種「從此他們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的故事嗎?
我沒看,但的確,死就是結束了,後面大概什麼都不會發生。
我哥說那我們幹嘛要拜拜?對喔,彷彿醍醐灌頂,我「啊——」好長一聲。
那怎麼辦呢,我們要再死一次嗎?
不需要,人死了就是死了。
我哥說你要讓我死後不得安寧喔。
這句話成為了我們的代號,不過一定很難理解吧,所以大人們聽到哥哥說出「我妹妹是會讓我死後不得安寧的人」時相當驚恐。
那的確太沉重了。他說。
我說你只覺得沉重而已嗎?不病態嗎?
「沉重與否只是程度而已,但病不病態沒有一個可供參考的標準。」然後他說,我會成為配得上這種感情的人的。
「你可以再自信點,把我反過來當陪葬品也行。」
不行啊,他低頭。因為我也不希望你死掉。
沒什麼,突然想起來而已。
我國一那年說怎麼辦,我對重要的人總是會保持沉重又扭曲的感情。
有些時刻太美好了,我多希望陽明山突然爆發,我們都來不及逃,然後骨頭、骨灰緊緊挨在一起。小時候躺在媽媽肚子上,媽媽一邊看著電視一邊拍著我的背,就有了這樣的念頭。
眼淚突然留了下來,爸爸媽媽問我怎麼了,哥哥拿了衛生紙給我。我想了一下,說媽媽,我害怕明天看牙醫。大家也沒當一回事,本來就是這樣的,沒有人有義務讀心。
可是,可是,我又不希望他們死掉。我好難過,人死了我會難過;如果我是自私的、是壞人,那我也會因此難過。
我畢業前幾天說,你好像太陽一樣。六月多的天氣熱烘烘的,可能小孩都怕熱吧,離開冷氣房跟死了沒什麼差別。但我喜歡這個時間跑出去曬太陽,想像自己是個蔬菜。悶悶熱熱,和我一樣。
乙可能想得跟我一樣,說我哪裡惹你了?
我說你沒惹我,像太陽是好事,但是我被埋在土裡。
然後他說那你趕快破土重生吧。
我並沒有平安快樂地長大。儘管有乙這樣的人,那段時光也是我不很願意再經歷一次的。
他是我的陽光,但他只是裂縫裡的陽光,我一直都被關在盆裡埋在土裡。您看過地底人的都市傳說嗎?我想自己就是個皮膚呈現綠色、頭上戴著鍋碗瓢盆,嚴重缺乏常識的人。
我當時不很喜歡宮廟等有神像、會燒香拜拜念經的地方,連去鹿港的天后宮都沒辦法。這種情況大概到高中左右才改善,也不知道怎麼的,可能在我眼裡藝術性、文化保存等要素大過對宗教的恐懼了。
乙有一次說他去拜拜了,我說哇,你去哪裡?他問我你不好奇我許了什麼願嗎?
我邊整理東西,邊回他,你許了什麼願,終究還是你自己去達成的。你要有念頭、有努力,神才會幫你。就是要先盡人事唄。
乙捏了我的臉說,有這種打死也不去拜拜的傢伙他要怎麼盡人事,當然是去聽天命了。
我被捏得有點痛,一下急了,問他我哪有這麼笨呢?學校考是考得上的,就是程度好不好而已,待在這兒當顆西瓜都能有書唸。
「我去許願你平安長大。」「怎麼不許你自己的?」「夠平安了。」
那你就許快樂啊!我戳戳乙。
乙戳了回來,說我也替你許了。你平安快樂地長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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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無聊,這是樹洞,只會吃糧,請別追,我很抱歉,我很沒用。
我熱愛引用經典名句並且拾人牙慧,但從不真正動腦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