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很多新的网络词比如“服美役”已经成了基本上专门攻击女性的词。我爸已经和病魔斗争八年了,他每年平均的住院时间也有将近两个月,这些年认识了无数病友。可以说,因为接受不了自己容貌的剧变而偷偷减过激素/停过激素从而导致病情恶化的男病友十个里面有八个,几乎可以说是个病友都干过这种事。而且男的更死要面子活受罪,更不愿意把自己恶化的真正原因告诉家人。这些人里既有年轻男人,也有和我爸一样的小老头甚至老老头。就是人们刻板印象里早就不在乎形象的大老爷们。
爱美的初心是人性,不分男女,不分年纪。但是人们对一个女病患展现出来的对容貌的在意却极度苛责。很多指摘其实是专门盯着女性的。他们自己意识不到。
在和不可治愈的慢性病共存的许多年里,很多人都因为日益恶化,看不到进展而干蠢事,另辟蹊径。比如我爸也因为西医无法治愈中途转中医,导致严重恶化,后来又转西医。因为和不可逆的命运共存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这又何尝不是一场漫长的渐冻症?
沙白女士在二十岁最好的年华患病,人生中最该恣意舒展的年纪却桎梏重重。她有那样及时行乐,不灿烂宁死的心态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我爸这样中年患病的老头至少还享受过健康的青年时代。
在讨论那个瑞士安乐死的女士生死观的时候。居然还出现了职责其服美役的声音。仿佛她对美的在意也成了原罪。我爸16年肾病加重,18年进过两次ICU,也算是生死线上走过两回的人了,按理说大老爷们不在乎形象,可就他这么一个五零后老头,也曾经因为接受不了自己激素治疗后的面目全非而偷偷减过好几次激素。当然结果是导致病情加重。我爸患病之前一直是同龄人里算帅的,爱美之心和落差感是人的天性和共性,不分男女也不分年纪。
在进医院受过几次大罪之后,他也学乖了,大不了不照镜子。但今年他依然偷偷减过激素,不是因为外貌,是因为他的视力出现了极剧恶化,眼科医生的诊断是长期激素治疗的副作用。
我爸对社交和出门没有太大兴趣,他是比较宅得住的人。但是视力恶化刷不了手机,基本上让他连唯一的能在病痛中度日的兴趣爱好也受到了威胁,所以他又一次偷偷减激素。结果又是恶化住院。现在也不减了。每天算日子自己什么时候瞎。我爸年轻时视力极好,要不是得过中耳炎差点就选上飞行员了。病痛就是这样一点点蚕食掉他各种曾经骄傲的优势。
有人说那位女士因为担心不能恋爱和社交而拒绝治疗。但如果人家最大的乐趣就是恋爱和社交呢?难道就比我爸刷手机的兴趣爱好低劣一等吗?理所当然被骂吗?
人能被病痛挤压到什么地步,完全是个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