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古奇幻文学类型:

(1)语怪。叙述重心为事件本身,类似某种即时性的短剧,人物仅具备工具意义。结构为秩序→颠覆秩序→回复秩序。

例如,某个和尚撞见偷吃寺内供品的狗头人,狗头人跑掉。

故事的重点显然在「世上居然有长着狗头的人」这件事本身。如果添上,后来狗头人说自己是印度洋某小国的使臣,迷路进入贵宝刹,那就把怪异转为秩序,丧失了这个类型的魅力了。

同样地,如果把「和尚」换成「仆妇」,「寺庙」换成「相府厨房」,并不会破坏故事的怪异性。

如果我们把日常世界视为一锅水,那语怪故事的发生就是:水底产生一个反日常(魔性)的小气泡,它逐渐上升、扩大,随后破裂掉,一切回复日常。有时,则略去了最后回归秩序的部分。这一类型在当代的极致作品有美国的《阴阳魔界​​​》及日本的《世界奇妙物语​​​》等。

(2)物怪。叙述的重心为神秘宝物。这意味着,故事的成立赖于物品自身。由于宝物本身具备可转移性、继承性,因而可串联出互相独立的数个场地、人物,如《古镜记​​​》。另举一例:

玄宗有一只小神龟,能辟毒虫,平日藏在书房。有小黄门犯错流放岭南,玄宗就把神龟送给他。之后当地的毒虫全部消失,小黄门得以回长安。

在这个故事里,如果没有神龟的奇异力量,故事便无法成立。而人物发生了玄宗→小黄门,空间发生了长安→岭南的转移。

阿西莫夫对社会科幻小说的分类同样适用这些故事:①炼造宝物的过程。②争夺宝物。③宝物产生的影响。这一类型在当代的极致就是SCP基金会。
​中古奇幻文学类型:

(3)秘境。叙述重心为特定的奇幻空间。这一体裁渊源至远,秦汉以来的《海经​》及《十洲记》等便是基于神仙道观念摹写出的怪诞地理志。然而使它与地理志脱离的契机来自人的参与:东方朔开创了这一模式。东汉以来流传的东方朔故事里,许多就是东方朔跨入上述洲岛的游记。

这样,我们就收获了这种故事的结构:日常空间→进入异空间→回归日常。其中的「异空间」平行于普通世界,有着最巨大的独立性,一旦脱离,就会甩得一干二净。异空间内,充斥着能言动物、玉女如云、不计成本的华美建筑等反常识的存在。

视异空间规模的不同,有小到一庐,大到像《南柯太守传​》这样一世界的不同。而后者就进化成了异世界题材。拿这把尺子衡量一下的话,《镜花缘​》或《格列佛游记​》这类海外游记便难以说是充分发达的异空间作品了(它们基于对日常世界的扭曲,而非幻造)。

只有当纯粹的「第二世界」(托尔金语)概念诞生后,才标志着这一文类的真正晚熟。

(4)奇人传。叙述重心为人本身,这一类型由太史公开创。《史记​》以一种回溯视角,将主角所经历的重大事件穿珠成串,从而展现人物的事功与个性。这是能对抗记事散乱性的强大文类。而如果传主是有神奇本领的非凡人物,那就变成了奇人传。

其中的代表就是裴铏的《聂隐娘​》。它有着媲美正史的完整性,从聂隐娘幼年记叙到她隐遁为止的全部经历,又摆脱了行状化,像《史​》《汉​》那样保持着说故事的灵动风貌。

奇幻故事中的人物,通常会动用神秘化的手段,增加其魅力,如:在旅舍夜宿,偶遇一老汉。不想,老汉有一本双语的怪书,上面写着安禄山-Zahhāk等名字。问老汉,老汉笑而不语,只告诉主人公得去灵武建功立业。随即老汉不知所踪,主角辅佐肃宗平乱。
这种故事就属于我们第一个分类(1)中的怪谈,它是一次性的。而奇人传并不依靠这些把戏:他的非凡性已经为我们所知,神奇的遭遇则围绕这些特性接踵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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