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岁的时候能记住十几个电话号码,而现在呢,一个都记不得,通讯录释放了我大脑皮层处理记忆的一部分空间,可能是一块灰色褶皱、几纳米、几组细胞、几条电流信号,这种替代很有效果。遗忘作为一种背叛的变体,令我长久惶恐,我无法得知记忆裂隙漏掉过什么,就像高度近视的人在黑暗中寻找眼镜,永远做不到,而随着我感受自己的海马体在日益萎缩,我便急需越来越多的「它者」帮我记得,比如我刚才提到的通讯录,还有便签、录音笔、网页收藏夹、手机相册、社交媒体等等,直到最后,我发现了一条捷径,也就是写作。编故事是唯一能将复杂曲折记忆拼凑成型的方式,它能够将所有记忆——新的、旧的、浅层的、深层的、痛苦的、愉悦的、错乱的、寡淡无味的——当作原料熔炼,最后提取出让人满意的东西,比如由谎言铸成的斧子、名为童年阴影的短吻鳄,几列满载学术符号的极地特快、或是一个弥漫着死亡气味的凉爽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