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朋友:
活着只是侥幸,死亡才是必然。我知道许多重要人物也同样是糟糕的学者和不幸的爱人,但有关我现状的一切,都令我生厌。我属于哪里?没有人想接受我,我失去了理想,我的勒达走了,我的论文被拒了,我的自尊心无法承受,雅各布,这摧毁了我的心,也摧毁了我的身体。我已变得如此荒唐可笑,一个在爱和事业这两件事上都失败了的人,让我们杀死这个家伙。这并不是突然发生的,风向正在转变。尽管你不会想读到这封信,但我已经考虑很久了,你自己看了就行,我父亲并不需要了解儿子内心的深渊。我应该去做一名教师,只有孩子适合拥有理想。再见,雅各布,我差点就要写「我会常常想你的」,你是唯一一个,我了解但仍喜爱的人。我会拜托你处理我的事,但实际无事可做,我父母应该把我柏林的公寓卖掉,我的书都归你了,我刚刚在书桌里找到两千马克,拿去吧,不多。再见,请你活出比我更好的人生,请继续写作,写写过去的样子和过去本该有的样子。
你的朋友,斯蒂芬。
《法比安》
王国维在北京昆明湖自沉的三十九年后,老舍投了北京太平湖。王国维离世的九年前,1918年11月10日,德国与法国代表正在车厢内就如何结束「终结一切战争的」世界大战做最后的谈判,赤色烈火燎原,大流感于全球肆虐,梁漱溟即将六十大寿的父亲在北京积水潭投湖殉清。有则广为流传的说法,他自杀前,看过一张有关欧战的报纸,问了儿子最后一个问题:这个世界会好吗?梁漱溟答曰:我相信世界是一天天变好的。
然而,日子似乎并没有总在变好。罚完卖菜和卖药的黄牛,2022年的尾声,警方又抓了一批倒腾殡葬份额的黄牛。黑格尔言:历史是螺旋上升的。马列主义者将此话传到中国已有百年,少数人扶摇直上,但大多数人却陷在螺旋之中被404了,他们可能是农民,可能是小业主,可能是饿死的病患,可能是举着A4纸的少年,可能是被拐卖或殴打的女人,可能是一天打五份零工的寻子父亲,可能是被银行暴雷或地产烂尾拖垮的老百姓。所谓,至饱者各足,而真饥者无择。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二舅不应该是这样,世界也不应该是这样。
而勾勒历史的恢弘的手臂,总是懒得去指认那些漆黑的旷野和无人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