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朱为马 @[email protected]

上周别的事多，今早才终于听完了《不明白》编程随想那一期播客。听完觉得遗憾，采访者漏了很重要的问题。袁莉很注重通过询问生活、关系的细节来展现阮是怎样一个活生生的人；贝女士在回答中于是也数次讲到丈夫希望两人是“soulmate”，夫妻一直在寻找共同语言和兴趣，包括她认为丈夫出狱后两人关系将会比以往更亲密无间——采访者在这么多机会里居然没能追问“他既希望你们是知己，却又长期对你隐瞒了自己最重要的一部分思想，你是什么感觉”，实在是太遗憾了。回想许志永、丁家喜那一期，采访者询问政治犯妻子“你有没有后悔过嫁给他”（在几乎可以确定对方会说一点也不后悔的语境里）却是如此顺滑，实在是可惜。
这不是对袁莉的指责，而是对我自己（以及对能够理解的朋友们）的警醒，传统叙事的惯性太大了，我们必须要以时时刻刻的、刻意的“矫枉”来靠近我们想要的“正”。

当男反贼说，“沟通怎么行？这也要沟通、那也要沟通，这么下去不是没底了吗？谈崩了怎么办”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他们不仅仅是对亲密关系内的有效沟通缺乏想象力（这对他们私人来说也实在是很可怜），他们还真心觉得考虑别人的利益和立场是一件很麻烦的事，独断专行才是高效的行事方法，即便这件事严重牵涉到别人的权利和利益时也是如此。这种活脱脱的“集中力量办大事”，这种“民主协商决策方式低效且导致撕裂”的论调，实在是太熟悉了。只有“我”的理想才是重要的，只有“我”才能作出正确的决定。
昨天晚上刚说过他们是在野共产党，今天就身体力行地来证明自己确实是了。结结实实地笑出了声。

我对因为无知而形成的粉红女权从来不会穷追猛打。事实上我对女权主义者种年轻、无知、冲动、充满无序的破坏力的那一部分中的任何人，也都不会穷追猛打。批评归批评，不能嘲笑攻击、赛博升堂、毛象游街。就好像墙内那些爱骂已婚女性婚驴，动不动尊重祝福，三胎名额让给你的那些小姑娘，或者最近长毛象上感觉到革命语境下女性失声的问题，又还没能学会识别、避开、反击男性知识分子在论战中娴熟而又恶毒的语义陷阱和姿态欺压、满腹委屈诉说不清楚、说出来又都是空洞浪漫、漏洞百出的语言。
原因也很简单。
她们是活的，她们还会继续成长。无知不是她们的错。无知也不是她们的属性，只是阶段性的状态。人在认知上的成熟、思维上的缜密和科学、表达方式上的精确与话术上的娴熟多变、分寸上的进退自如，都是需要时间、需要积累的。她们中的许多人，仍有成长的机会，实在无需趁着她们年少无知把人吊起来打。
但是自由派阵营里承认或不承认、自知或不自知的男权主义者，确实不需要留有余地，不妨人人喊打的。因为男权者的缺陷，并不源于其无知，而是源于其没有良知。其本质也并非寻求自由进步，而是在野共产党。并且，另一点不同是，他们的精神是死的，他们的思维模式已经定型了，

@normanzxy 这就是你在性别问题上无知的地方。我当然有软弱的时候，但在与丈夫的协商（不是数落，是协商，你好像始终无法想象亲密关系里平等互信不对抗的沟通）过程中妥协并承受妥协带来的痛苦，恰恰不是我的软弱，而是我的坚韧。女性遭遇的不公，不在于女反贼的适时妥协，而在于男反贼普遍地不管不顾不妥协。女反贼的妥协，是她们比男反贼更懂得比起吹嘘的、远方的、宏大的爱，要爱更具体的人、猫、狗，要尽力保护具体的权益，为此，她们可以忍受自己的理想被暂缓（不是长期乃至永远停止）推进的痛苦。照顾到更多利益，必然导致前进的脚步变慢，她们愿意这么做，是她们的先进之处。而男反贼这种你也承认的普遍的不愿意妥协、不愿暂缓、不愿带着更沉重的负担前行（我可没说编程，别又来搅浑水），恰恰是男反贼的局限性，也是女性因此在革命语境下遭受的其中一种结构性不公。至于其它结构性不公，你的表现本身已经活灵活现，我就不赘述了。

人民日报发文，要求在全社会弘扬创造精神，在全社会弘扬节俭精神。既要创造又要节俭，就跟当年的“团结紧张严肃活泼”一样，是一组内生性矛盾。在全社会弘扬创造精神看似要救活经济，实则此种至上而下的“一风吹”表述本身就站到了创造的对立面。在没有思想和言论自由，社会价值观高度单一，一句“作风优良能打胜仗”就判刑和锤爆整个行业的背景下，却要造成一种“到处都是活跃跃的创造”的局面简直痴人说梦。在全社会弘扬节俭精神更是在从根子上摧毁市场经济。西方经济学发展的主线是“去道德化”，从美第奇家族银行业资本打破《圣经》不让放贷取利的束缚而推动了文艺复兴，到《蜜蜂的寓言》提出“私人恶德即公众利益”，再到斯密的《国富论》、凯恩斯的《通论》建立微观和宏观经济学……都揭示出一条再明白不过的经济学原理，亦即每个人都勤俭节约，社会财富的蛋糕就会变小，每个人能分到的也就更少，结果便应验了“爱吃苦的人有苦吃”。

@Soda @guiltyhime 这不就是补告诉老婆的“好处”么，告诉了可能当时女方就离婚或跑路了，现在婚也离不成会被谴责“趁人之危”，然后事业生活全毁了，架在拿儿了，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可真“保护”的很好呢!

@guiltyhime @Soda 刚又想起了一个典型的革命家妻子——杨开慧，真的太惨了!希望姐妹们了解一下她的故事，别对反贼本人太上头了。

@MulanPurple @Soda 保护老婆本身就是不成立的，中共要是因为老婆不知情就放过她那就不是中共了。等到出事了老婆才发现就基本没有退路了，之后的路无论强力割席自保还是死死抱住民运救夫都是一条钢丝路，遍布荆棘随时万劫不复。而这种人找老婆基本肯定会选择温柔过日子类型，不可能是这种刀尖舔血的极端性格，也就是说强行把老婆的命运拖入自己的轨道在这样的案例中基本是可预测的，唯有在事发前才有选择命运的机会，他们是刻意不让妻子有这个机会。

@MulanPurple 他甚至都不用怎么刻意预想，其实如果他想一下的话，哪怕为了自己也该担心一下妻子的立场会不会对自己不利，对妻子就是彻底漠视，视作一种已经被编好程只要他自己进展到某个阶段就会采取对应行动的物件，都不用刻意给她交代安排。很遗憾事后妻子的表现的确像是被编好程了一样，我们身处的这个父权世界早就为她们编好了既定的程序。

任何屠龙的勇者和想去屠龙的人，只要觉得自己比芸芸众生清醒、高级，而且这些不如自己的人可以在屠龙路上被当作垫脚石甚至被牺牲掉，那我觉得这个勇者杀了龙之后会成为下一条龙的。

@lola 【现在我知道完全是信息不对称，缺乏平等对话、坦诚沟通，又希望对方是Soul Mate。哪有这么美的事儿？出事了，女性主动承担所有的责任】你们男反贼可真有意思，说不告诉老婆是保护她，又说不告诉她怕她举报，矛盾到可笑，能不能统一一下口径?!总之不说的后果就是:女方在信息完全不对等的情况下还要兜底全部，在为自己没做过甚至被刻意隐瞒的事情上赔上事业、改变人生!!!这不就是明晃晃欺负女人吗？会因为这个事“高尚”就能抹去?!把妻子当人看，让她知情且有选择，我重复一万遍都不多!

@zteng @lola

是的呢。我感觉对我们所有人，尤其是后来的更年轻的女性、女孩子们来说，最该得到的可操作性结论应该就是：不要爱上并决定为之付出终身，那些连自我的关键之处都不愿与你分享的人们。也不仅限于顺直男们，对任何人都是这样。如果编程随想是一位女性、他们是一对女同妻妻，我依然会得出完全一致的结论。

感情和婚姻都是复杂的，亲密关系本身就是最复杂的。我也不是支持”做浪漫伴侣/进入婚姻就必须把100%自我共享、情侣夫妻间不能有秘密“的人，说实话不是很支持传统意义上的绝对monogamy，不过即使在monogamy之中我也不支持这种看法。但是，是否参与革命，对社会问题、政治问题、人权问题的看法，这是一个人人格、一个人类个体存在本身非常非常核心的部分，连这都做不到平等公开、平等相互真诚了解的话，我认为是不可能发展出实际意义上的亲密关系的，总都是一场隐瞒，你对这个人的爱和奉献、ta对你爱和奉献全都是建立在谎言上的，你们并不是什么革命伴侣、灵魂伴侣的关系，最多只能是家长和孩子的关系，ta单方面决定着什么事情你有权知道、什么事情你没权知道，就像家长对孩子的手机账号做着parental control的设置和选择。

这也是为什么我主动选择结束了许多位顺性别男性情人们。他们每个人都非常非常爱我，可以为我付出许多许多、甚至牺牲自己的利益乃至生命健康，这我从未怀疑过，但问题在于他们只能把我作为“女人”或者说作为“女“来爱，却不能把我当成一个平起平坐的”人“。要接受这种关系，接受他们做伴侣的话，我就得长期接受这种类似家长孩子的关系，做被宠爱的一个小玩意儿。所以那之后我学到了，任何亲密关系的前提都必须是尊重。没有平等尊重的话，再真再深再美的爱我也要不起。I can't be your woman, your pretty girl, I'm but only a person. Can't be with you if you can't even recognize my womanhood. 这也是我为啥会尽可能远离东亚和一切价值观趋近东亚的顺性别男士们，因为chances are十之八九的他们都竭尽全力也做不到不把我当”女“而是当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人“来看，这纯粹是社会性原因决定的、他们也都是受害者。

当然，长期坚定这一准则也许会让人非常孤独，起码更加容易孤独。编程随想，和Shi Minglei女士的丈夫都是很优秀的人，也是大幅度与我志同道合的革命者，但就算明天就有他们一模一样的克隆体出现在我面前并对我表示出好感，我一样没办法、不可能成为他们的妻子。我的希望则是如果这种准则能被更广更长期地推广，未来有一天起码是中国男性革命者们，都大多数可以把女性伴侣、女性全体先当成”人“来看。

哦另外还有一条actionable的经验教训就是：千万、千万不要崇拜你的伴侣😂😂😂这和性别性向完全无关，但主要敬告各位性取向包括男性的女性人类们千万不要继续犯这个我们的女性前辈们非常容易犯的错误。还是那句话，要把伴侣当成和你自己平等的”人“来看，看成”女“也好、看成”偶像“也好都非常离谱。你的伴侣ta再有才华、能力、资源地位随便什么都好，ta最多最多也只是个部分方面比你优秀一些的”人“，不能也不该承担起你的崇拜，被视为你的偶像，你自己长于ta、比ta更优秀的地方也一定非常多。崇拜者与被崇拜着的关系dynamic本质是非常不健康的，被崇拜者被赋予了许多abuse的机会和权利，同样倒过来说有一天被崇拜者的闪光处没有了也没那么强了，也很可能就这么失去这种”爱“。慕强这种已经日益成为简体中文世界中的积极、主流价值观的行为，更多时候是在害人害己。依附强者只会让自己成为奴隶，真正的强者是时刻心系弱者、也从不把自己当成强者的人们。真正的强者不会想要被崇拜，更更更更不会想要被自己的亲密伴侣所崇拜。（大家自己想想被你的爱人、伴侣崇拜的感觉，do you really want this? Why would anyone? To me at least it feels dehumanizing. Being treated as an idol is dehumanizing. I wish nothing other than been treated as a human being. Just that. ）

不过这些事情、这些价值观，包括所有对此事相关的讨论，已经极大程度上构成了对婚姻制度，乃至对传统异性恋男女关系本身的解构了😂要求女人停止崇拜男人，要求男人不再把女人当成累赘的小孩子式隐瞒，要求所有人把性别观念放到最后、首先把爱人情人当成和自己完全平等的”人“来看而非”女/男“，真的大部分人都做到这一点的话这会远远比推翻中共更加激进和危险，这会让中国彻底不再是中国、国不复国。其实很多人，尤其是顺性别男同胞们，上毛象也好、参与社会政治运动也好，都只是想推翻本届政府、或者推翻某一任额外凶残的集权政府，而不是想推翻中国社会本身😂所以这些话，以及全部类似讨论一定会让他们感到非常非常被个人攻击、自己被针对了、乃至自己的Manhood™️被威胁剥夺了，于是激愤地来喷。对此我也没啥办法，我自己就是个早就摈弃了Womanhood™️的非常不合格的中国”女“人（我是非二元，但鉴于绝大多数十四亿人不承认也不知道非二元的存在，我在生活中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同胞们眼里的”那个非常离经叛道的奇怪女人“），我能分享的经验就是the binary gender system is bullshit, gender is bullshit, it's all made up. 如果你觉得做”男“时刻让你痛苦，你没有错，错的是”男女“这套二元性别系统，这是如同漫画小说一样纯粹被虚构出来的社会构造，也就是一通鬼话。你并不是个男人，我也不是个女人，咱们大家都只是人，是人类，仅此而已。没有任何道理一个人仅因为生有阴茎，就必须成为肩负起所有的顶梁柱，把所有责任风险都自己一人承担起来。我相信编程随想先生也好，Shi女士的丈夫也罢，每一任有着挚爱女性伴侣的中国男性革命者应该都是如此，他们做出这种隐瞒的选择绝不是出于其他目的，而就是出于爱，那种自己一人毅然决然把所有风险责任都担负起来的爱，这无疑也是一个人类所能做到的最深刻最伟大的commitment之一，只是没有人应该、没有任何一个人类应该这么做。

我希望广大因此事讨论而感到被攻击、针对的同胞兄弟们能明白，父权制压迫的绝对不仅仅是女性或单一哪一个性别、哪一群人而已，而是我们全部，是你是我、是我们的父亲爷爷。你们从小到现在体验到的一切辛苦和压力，那种不可能实现的男子气概、那种普通人不可能100%做到的”男人该有的样子“，就是全然来自于父权制这种构造，和权利相对的的确是更多义务，是被那1%掌握着大量权力和资源的父权制统治者们当成人肉工具在轻易损耗、伤害，是从懂事开始就不能被允许哭泣的情感剥夺。我所在提倡的，以平等尊重为前提的亲密关系，并不只是造福于女性，事实上我是在要求女性伴侣们做更多😂担负起更多责任来，比如这种一同入狱的风险，同样也是在给男性伴侣们减负，让只有一个人肩负的全部责任和风险都由两个人一起承担。如果愿意试试的话，你会生活得更好，也更轻松快乐。

（当然会有人说”如果编程/男性革命者选择第一时间就坦白了一切，可能妻子就会离开、就不会再有这段革命伉俪的佳话了“，我想说就是如此也就该如此，因为无论她怎么选也都是她的选择，也必须应该是她这个人类自己一人的选择。我们所在要求的也不过就是把选择还给每一个人。”执子之手、王子公主happily after“这种佳话童话本身也是需要被尽早打破的父权制propaganda.
（作为一个一直是独身生活的中国革命者，我只想对各位兄弟们说句良心话：要连单身的压力都扛不住、连找不到对象找不到老婆的可能性都handle不了，我觉得真的不配搞革命，真的要不先革革自己的命吧，问问你自己为啥必须要个妻子老婆，why can't you live on your own, what are the issues. 为什么每个人都必须有个老婆、有个伴侣对象？你到一定年纪没老婆了，那你就不是你自己了吗，就不是个完整的堂堂正正的人了吗？那你的自我真的挺不完整的，这是个很大的问题，远比没有老婆、可能会失去老婆要严重得多。古人都说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个顺序是存在的，参与社会问题之前你要先做个完整、人格健全的人，be your own person first. 你自己的人格不独立健全的话，你参加的所有社会运动也只能给出不独立不健全的input，实在没太大意义。我感觉许多男性革命者在选择对妻子隐瞒时，在爱之余也有这种”害怕万一说了就没老婆了“的顾虑。我认为每个革命者应该都先让自己成为不怕没老婆也不怕没老公的人😂真的先革了自己的命再说吧。）

（给zteng和lola两位象友道歉，因为让你们被迫被这么多字骚扰！🙏🙏🙏我也是个不够革命的家伙啊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