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知道原嘟想要表达的主旨与小说原型考证无关,但仅凭一篇拿水浒作噱头讲宋史的网文就断定“潘金莲原型是登州阿云案”,实在牵强。
阿云是农家少女,母亲刚去世就被长辈强行许配给一名农夫,女孩嫌弃男子丑陋,夜晚持刀杀人未遂,仅断男方一指,被官府拿问时认罪;而《水浒》中潘金莲则是清大户人家婢女,因貌美受主人骚扰,不肯依从,遂招到主人报复,被迫嫁给武大,后武大撞破金莲与西门庆幽会,金莲遂同王婆、西门庆合谋毒杀武大,谎称武大病死——两件事除了女方都蓄意“杀夫”(甚至阿云砍的算不算“丈夫”还有待商榷,在当时就有人认为母丧期间缔结的婚约不作数),可以说毫无共通之处。
阿云案轰动一时,主要也是因为牵扯到了新旧党争、以敕破律等重大政治事件,单纯“妇人杀夫”并不足以成为焦点。何况北宋有名的杀夫案也不止这一桩,宋仁宗年间,名臣元绛便曾破获过一例:上元县两名男子甲乙酒后互殴,当夜甲竟被人砍断双脚,很快伤重不治而死,甲妻称凶手是乙。元绛从妻子言行中发现端倪,最后发现是甲妻与一名和尚私通,趁丈夫和乙打架,便谋害丈夫以图嫁祸于人。这件事情中的人物关系、身份,与水浒潘巧云故事相似点更多,但学者也很难认定水浒是以此为创作原型,更何况潘金莲与阿云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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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南山(木大木大木大创死8964个大小爹 (@yukimomo@m.cmx.im)

水浒里潘金莲这个角色,是有创作原型的。她是北宋山东一位叫阿云的农村少女,因为嫌弃被许配的丈夫韦阿大丑陋,就拿刀把老公砍了,但是没砍死,只是剁掉了一根指头。阿云的杀人动机十分简单,她不愿意跟丑男度过一生。 阿云的案件震惊北宋官场,也卷入了当时的变法派和反变法派中的斗争,王安石派当政时,阿云被判处流放,而司马光派当权之后,多活了十八年的阿云被处以绞刑。 而这个案件就被北宋的说话人们吸收改编,后来就成为了水浒故事中的潘金莲。但是潘金莲的杀夫动机却被男创作者们削弱了,他们就是不能想象女人真的不想跟丑男过一生,潘金莲一定是因为嫌贫爱富,一心想出轨所以才杀夫。而她的行为也被削弱了,杀人武器从血淋淋的砍刀变成了温情脉脉的喂药。 再后来,潘金莲成为了一部分的王熙凤。王熙凤对性骚扰自己的贾瑞的报复就更疲软了,她甚至没有自己出面,而是委托了家族中的男人进行报复。 到了现代,李碧华的《潘金莲的前世今生》里,转世的潘金莲甚至没有进行复仇,她只是逃离,而连逃离也没有成功。刘震云《我不是潘金莲》里,阿云的影子已经消失不见,她寻求的是男人认证的清白,潘金莲也成了李雪莲给自己强行套上的枷锁。 从阿云到李雪莲,女人杀夫的形象被一步步弱化,动机也一次次被模糊,她的主体性甚至消失不见,而阿云那个“我不愿意”的理由,这一千年都没有被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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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Aleph 有一说一,阿云是潘金莲原型这个结论很牵强,但原嘟中「古典文学无视并刻意弱化了女子仅仅因为屈辱、愤怒、不甘就想要并能够杀夫的主体性」这一点倒也是真的。在了解了阿云案后,我反而觉得恰恰是无民事行为能力的被贱卖的十三、四岁少女才能第一时间产生杀夫的动机并采取相应行为:阿云年纪小,又没受过教育,她没有被洗脑过「男人杀不得」也没被普法「杀人要偿命」,仅仅是不能忍受跟丑男人共度一生就挥刀了——这才是最真实的少女「血性」,只可惜她的体格和力气无法支撑她的血性。相比之下,水浒里的潘金莲虽然「成功」了,但杀夫动机就被一连串文学编造歪到贪图虚荣富贵的「蓄意作恶」了,不再是阿云这种「元气少女」。

@blackie 杀夫动机有很多种,生理欲望、利益驱使与少女逞气都可以构成犯罪动机,阿云如果要类比的话,比较像冰火艾丽娅吧~ 以今日视角肯定是这类人设更“讨喜”,但我觉得文学塑造不是完全以动机论高下的。水浒写金莲倾慕武松遭拒,被王婆拉纤与西门庆幽会,乃至奸情败露杀夫,每个环节都让角色行为心理可信可感,甚至成为了某种女性形象原型,这已经很成功了。阿云是一种个体,金莲是另一种个体,不能因为小说家写了B而不写A就说是故意弱化(而且也没有任何根据证明B的原型就是A)。大而化之开地图炮说“古典文学弱化女子主体性”我就当键政也不会反驳了,但偏偏要举潘金莲这个例子来论证,就让人难以苟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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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Aleph 你拿Arya举例很point😂 (我的想象中的确是差不多的,Arya和Ayun连名字都是接近的),Arya这种「战斗杀人少女」形象,我们一想起来都是国外的、二次元的,我可惜的是天朝历史上明明一千年前就有真实的「杀人少女」存在,且还闹成了很大的一个案子,然而「她」在古典文学中却毫无声息,消失得非常彻底。潘金莲的形象塑造的确很经典很立得住,但也强化了「女人杀人是为了摆脱某个(同时获得另一个)男人的性缘关系」这种(男作者视角的)文学想象(即女人至少图的也是另一个条件更好、占据社会资源更佳的男人的青睐),但阿云的故事中仅仅就是摆脱婚姻摆脱丑男,没有什么美少年/富家少爷引诱她——仅这,就扼杀了所有古典文学男作者的创作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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