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完东西回家的路上,远远地听见了一个女人嚎啕的声音。夜色中,两个人抱在一起,向我的方向走来,其中一个在不断地嚎啕
喝这么多啊,我觉得有点好笑。他们从我身边走过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其中一个的裤子已经掉了下来,屁股露在外面。难道精神失常了?他们走到马路边,等红绿灯。马路对面是医院。我站在路边,看着红灯变绿,他们跌跌撞撞地过马路。马路很宽,斑马线分成两段,中间是个交通岛。即将抵达交通岛的时候,被搀扶者突然倒了下去,搀扶者也没了力气,两人一起倒在地上。听不出具体内容的嚎叫在夜空里回响
要不要上前帮忙呢,我有点犹豫,因为担心惹上彭宇案那样的官司,也担心精神失常的人会伤到我。绿灯在我犹豫期间又变红,还好路上车不多,零星几辆开过来,都准确地绕过了他们。一家四口走到了我身边,看长相应该是维吾尔族人。男的立刻不顾红灯穿过马路去帮忙,我受到鼓舞,在绿灯亮起后也快步赶了过去
走近才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不是酒鬼也不是精神病人,是一个青年女人扶着老父亲去求医。老人的腿突然不听使唤了,硬挺着朝医院走,到这里走不动了,摔在地上。我们一起把老人搀了起来,我提醒女人帮老人重新穿好裤子。来帮忙的男人脱下外套交给他妻子,他汉语很差,比比画画的,表示要背老人往医院走。我问,可以吗,会不会太重,他的妻子生硬地重复了一遍我的话,又说了几句维语。老人无法配合,最后没有背成,但有了男人帮忙架着,很顺利地度过了第二段斑马线,坐上了医院工作人员推来的轮椅
一边走,女人一边拖着哭腔打着电话,对着电话喊,人死了你们才管是吗,你们有没有人性?医生从医院快步走出来,伸出一只手,做出安抚的姿势:你冷静一下,病人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女人哭喊着,我爸爸吃晚饭的时候,突然腿动不了了,手也动不了了。医生让老人抬手脚,只有一只手能动。医生很利落地说,这是脑梗,四个半小时内必须做溶栓治疗,我们医院做不了,从他发病到现在多长时间了?现在是九点半,从几点开始的?两个小时,那还来得及,你们马上去X院的脑梗中心
女人哭喊,去不了,我们怎么去啊,救护车前面排队300多人,我怎么叫都叫不到,我爸是硬挺着走过来的啊,你们不是医院吗,怎么治不了
警察来了。原来刚刚电话那头的人是警察。见到警察来了,那一家维吾尔族人立即离开了。我目送他们穿过马路,消失在夜色里。在经历了系统性的种族灭绝罪行之后,他们还是毫不犹豫地帮助了汉人。而我到了这一刻才意识到,我连一句维吾尔族语也不会说,我不会说谢谢,也不会说对不起
警察问怎么回事,女人已经情绪崩溃,语无伦次。我代为回答了一下,问是否能帮忙送老人过去。警察表示不行,他们不能随意离开辖区,而且去X院路上要穿过好几个辖区,需要和领导请示
医院工作人员偷偷抱怨,什么时候了还讲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但他自己也得追着女人要轮椅的押金,办理轮椅租借手续。都是规定,没得办法
请示完毕,领导当然不许。警察又说,其实我们自己也阳了,如果开车送老人,说不定更危险。我们跟120是两个系统,不是我们叫了他们就会来的,不然我们帮你们拦出租车吧
对啊,还可以叫网约车。我赶紧问女人有没有试过叫网约车,女人问我,我不会,你能不能教我?我说算了,我帮你叫吧。好在立即有了应答,距离我们不到两公里。警察说,那我们帮你们盯着
女人加了我微信,要给我钱,我说不用不用,没有多少钱。我想,我是第一个发现你们需要帮助的路人,却没有立刻施以援手,我很惭愧
医院的工作人员说,你快给X院打电话,就说有脑梗病人马上过去,让他们做准备。说完转过身,去接待另一对来求医的老夫妻。网约车抵达,警察们把老人抬起来,艰难地挪到后座上。车子疾驰而去,我和警察互相向对方道了谢,感谢彼此对陌生人的善意
那真是一个非常奇妙的时刻
在听北大的政治学概论公开课,是由三位老师合讲:https://www.icourse163.org/learn/PKU-1002578003
一边看一边做笔记,也准备跟着参考书单读一读(https://www.douban.com/note/657948692 )。其实政治学的书已经读过不少了,但是没有系统搭建过知识体系,这次下定决心好好跟,完成一些自我启蒙。
刚看了第一节课,久违地收获了知识带来的愉悦感。我个人对理想公民社会的信念早已崩塌,也随着近年来媒体和各方面环境的恶化,变得信仰虚无。当听到视频课中老师提到亚里士多德的理性言说的力量时,真的恍若隔世,也产生了一点动摇或者说算是希望的东西。
英国是怎么逐步放开的:
1.英国的“必要设施”,医院、超市、加油站,一天都没有关闭过。
超市曾下架“非必要用品”,只售生活必需品,以免人们在内逗留。但是关门?超市不会关门。封小区?英国人不住小区,家家户户门朝大街开着,你封也封不住。国内“封小区”的行为让我反思:选择入住小区,好像确实意味着你让渡一部分自由,把自己的决定权交给了小区的围墙、防盗门和物业,躲进一个安全的假象。
2.中小学第一批开放,教职工成为“关键工作者”。
小孩长期封锁在家会引发心理问题、造成社交、认知等障碍,因此中小学早早放开,保障一代人健康成长,免得以后出现一代从小缺管教的疯批。
3.封控期间政府为人民的损失买单。
中小企业减免税,给个体户补偿。小商户只要遵守规定封控期间不开业,就可以去政府那里按天领英镑。英国封控期间,多项税款免缴,连房产交易税都免税。这样做的好处是什么?第一人民不会绝望,人人得到救济;第二,解封之后经济迅速回升,逐步恢复真正的正常。
4.保护弱势群体。
两件让我印象深刻的小事:一是BBC电视台以封控期间妇女遭受家暴的现象做了一起新闻,并以此要求尽快解除封控,并为受害妇女提供庇护。二是封控期间,房东不得驱逐房客,即使房客无法按时交付房租。我所住的郡,水电费可延迟两个月缴交,即使过期欠费也不会被停水停电。Covid期间经济衰退,房客交不上房租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房东经济上有损失,但不至于损害生命安全,房客如果被驱逐流落街头,他们有可能会死,这就是人道悲剧。
我说这些,不是想赞美英国政府做得多么好,它只是做到了在一个文明国家执政的基本:讲科学,科学不为政治让道(你现在让政治抢科学的道,明天科学就反手给你一大逼兜);讲人性,救济工作细致从未躺平。它不是滴水不漏,它也有很多漏洞,它可能是个漏勺,但它至少不是个废物。
疫情冲击下的女性们:记录一些身边故事
60多岁的姨妈,为了保护90岁高龄的外公外婆,加班加点把乡下另一套空房10天装修好,让老人能隔离,自己累倒了然后迎面遇上新冠,成为了家里第一个倒下的人,至今20天仍未康复,已发展为肺炎,幸而姨妈本身就是退休医护人员,得到了妥善的治疗,但是元气大伤。
50多岁的妈妈,帮已经倒下的姨妈完成了两位老人的跨城搬家,并接力照看老人,每天消杀还是没能幸免,因为买菜取快递拿药送饭这些琐事,移动距离过长,接触场所太多,成为了家里第二个倒下的人。她无视我平躺休息的建议,还是在两地奔波,现在虽然人退烧但还是咳嗽,也有往肺炎发展的趋势。
但最后外公外婆还是没能防住,至今已经出现症状7天。主要在靠姨夫送饭照顾。是的,在所有女人倒下后,最后才轮到家里的男人,外公外婆有事问,有东西要买,还是在群里@两个女儿,两位女婿仿佛隐形,我还买了血氧仪给外公外婆,我哥甚至连微信群里一句问候都没有。以及我爸在3天就康复回去上班后,还在怪至今身体不适的我妈没有给他按时做饭。今天中午我妈也没吃午饭,去很远的地方给我爸办年货、做缠蹄。“因为他一直喊着想吃”。
这就是我身边妈妈们的感染现状。
我奶奶前一周多阳的,本身有糖尿病冠心病等多种基础病,阳了之后没有一直发烧,说是有见好。现在出现胸闷气短,喘不上气的情况。医院的熟人说医院现在爆满,氧气管都紧缺,叫买个制氧机,现在买最快也要三天才能到。现在很担心老人这样的身体状况,三天能不能行。事情很突发,搞得我很慌张。请问有无有相关医学知识或经验贴收藏之类的可以分享一下吗?非常感谢!#万能的长毛象
我们并不是一个民主的国家,我们的任何政策,都没有经过不同立场、不同主张的人民的民主辩论,因此政策的变化并不是由“民意”决定的——然而我们的国家会假装政策的变化是由民意决定的。这就导致当政策的剧变导向灾难性事件时,人民之间会互相责怪,仿佛是不同阵营的人导致了这些灾难,而政府的责任屡屡隐身。白纸运动中,人们直指政府的责任,但是政府却用急转弯式的政策变化,佯装自己是在“顺应民意”,在猝不及防、毫无准备的、新的混乱和灾难中,把矛盾又变为了人民与人民的争执。支持防疫的人也并不喜欢做核酸、不喜欢封控、不希望有人得了重病无法就医、不希望家人去世无法回家、不希望有人破产、不希望有人饿死在家、不希望人们跳楼自杀、他们支持防疫,但并不支持这些悲剧。就像支持开放的人并不支持收垃圾的老人最容易被感染、最容易离世、不支持偏远地区的人们药被大城市里的人抢光、不支持症状较重的人们所受的煎熬和痛苦,他们支持开放,但也不支持这些悲剧。那么,是谁让防疫变成了一桩桩悲剧?又是谁让开放也变成了一桩桩悲剧?不是这些互相攻击的不同立场不同观点的人,因为对于自己能够如何生存,他们从来就没有过投票权,他们只是躺在电车难题的不同轨道上罢了。
非常同意zhiqi之前的一条微博,指出《白莲花度假村》和《父亲的葬礼》以及某某某总决赛作品的不同之处,白莲花和父葬写的是现代的家庭关系,即爱不是先验的,人们在发现父母身上自己所不了解的一面,每个家庭成员最终都是独立的个人。
而某某某的作品是过去的写法,爱就是先验的,父母一定是爱你的,就如同无数前人老调重弹关于family的概念。
我爸走之后,我妈立刻送走了我爸最喜欢的两只猫,乌龟拿去放生,衣服也全部扔掉了,几次把家里打扫的整洁无暇,试图改善自己的生活环境,我能理解我妈想要收拾一切重新开始的心理。
但是又隐隐感觉到,我妈这些年也许一点也不爱我爸。当她被现实压力拖垮激情耗尽的时候,她不想理解任何他所喜欢的,所坚持的东西,如果赚不到钱就没有任何意义,他的存在就是一个冷漠的,麻烦的,肮脏的,带来债务的,需要人照顾的包袱。
无意批判我自己的妈妈,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但当爱不是先验的这件事发生在我个人身上,内心感到非常很悲哀。
东亚人对于婚姻的崇拜和对生育的无意识近似一种诅咒,催生了无数不幸福的,扭曲的,歇斯底里的,无爱的家庭,而在这种家庭环境下诞生的孩子,想要在这个世界上学会友善、友谊和爱,要比其他小孩花去太多力气。
waiting for the day com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