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朱为马 @[email protected]

当年lofter搞审核的时候，有人说，你不写车不就好了，除此之外还是可以一样用。就像疫情的时候，你只要戴好口罩做核酸，生活还是一样可以过。到了现在，也还是有人说，脱口秀非得讲挑战底线的内容吗，合法合规的不能讲吗。我们已经太习惯在退让里过日子了，每次被切走一块血肉，损失一点自由，日子都好像还能过下去。全都是非必要的，到底什么才是有必要？我怀疑自由不是一块可以一点一点切的蛋糕，它是全有或全无，在有人动刀的一瞬间它就是零了。

话说回来，中国曾有一期脱口秀大面积地触碰了政治，它也是商业性的，但出于某个原因孤勇地冲击了行业的巅峰，在此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当刀刃指向该指的人，我觉得好不好笑都不重要了。这就是活吧创始人的恶毒梁欢秀最后一集。在这一集中，微博言论审查、清理低端入口、红黄蓝、刘晓波去世被逐一点评，并在“战狼我操你妈”和无数反抗影片混剪中结束了节目。要我说，只要中国还没有民主化，我觉得这就是巅峰。
事后可预见的梁欢被全面封杀，但我觉得这和house不同。如果你看他前几集，梁欢始终没有接受在中国做商业节目“该有”的玩法（我一直觉得，不存在什么无奈，你要么就是官方同路人，要么就是辱华分子）。他真的在认真推动公共对话的议程。
我不同意梁欢很多观点，即便是那期，我也不喜欢很多地方，我更好奇难耐未剪辑版本。但我以为这些是无关痛痒的，在中国不管是rap讽刺还是任何艺术敢于直面此地的现实敢于说皇上没穿衣服敢于“正面碰政治”，我觉得这就是伟大的。如果中国是自由民主的，梁欢秀大概会是中国的博恩夜夜秀，会有很多比这更好的节目，但中国不是也没有。我希望未来中国文化史中，比起无意冒犯龙颜的house，更记住主动忤逆大清的梁欢。

李志被禁时候你们想算了算了，这些小众的叛逆文青还是太激进了，少搞些也没什么大不了。
卡姆被禁的时候你们想哎呀没办法，吸毒害人，沾了毒品真的不好说。
董瑶琼你觉得她是精神病，彭载舟你觉得他是想出名。时代革命你觉得都是臭港独，祖国统一没得谈，白纸革命你觉得他们都是一小撮胡闹分子，啥也不懂瞎胡闹。
从革命的自由到示威的自由到言论的自由，每一次你们找一个借口放弃一个自由的边界，对那些人的遭遇视而不见，到最后才发现，连说笑话听笑话的自由也没了。
自由的边界已经划到了最粉最红最蛆的中华田园犬的脚下。
我们渐渐会发现，人们越来越难以忍受的事情越来越容易出现，越闹越大的事件越来越日常。

@normanzxy 脱口秀这个事情能够闹得全国上下这么大动静，绝对不是一个小小的人物写一封举报信能够达到的。这件事就是官府筛选出来，通过官府推波助澜，不断放大，最终用极其严厉的处罚教育大众管好自己的嘴巴。杀一儆百，让每一个人、每个艺人更严格的自我审查。
可笑的是还有成千上万的人没看明白这事，还真以为就是笑果侮辱了把他们拉去隔离的解放军。
这国家的傻比比想象中还要多很多。

那个举报者的背景也是很有意思的。从教育背景、从事工作、兴趣爱好来看，几乎就是最典型的城市中产画像。要说这人不是狗逼当然也不对，但是要说他事先就知道知道自己的举报会引起这么大动静，也是不公平的。所以问题出在两个方面：首先是他根本就没意识到现在的环境已经恶劣到什么程度了，其次是他也没有认真想过，自己所热爱的一切典型中产品味的娱乐消遣（包括但不限于英超和脱口秀），正是现在上上下下正在努力打造的理想社会的对立面。而且这哥们还不是最脑残的，我还看到一个典型简中独立思考的评论说，之所以一方面为自己喜欢的文艺品类被封杀而心痛，一方面又支持铁拳出击，就是因为“知道是什么人让我能安心在国内欣赏我喜欢的文艺作品”。again，说这些还真不是因为绝望，反倒是因为在绝望里看到了希望。不是没意识没反思吗？现在就让你意识到，现在就让你不得不反思。与春江水寒鸭先知的更底层民众相比，中产阶级最大的能力就是自欺欺人，世道再怎么不好也有音乐和啤酒对吧？现在就砸掉你的音乐和啤酒。“安心在国内欣赏喜欢的文艺作品”？做梦，一个个砸总会轮到你，这不是连爵士乐也受影响了吗？喜欢脱口秀但是不喜欢某个梗？那就没有脱口秀给你看。喜欢英超但是举报脱口秀？迟早哪天看英超也要被挂路灯。我承认中产阶级有强大的自我欺骗能力，但是这根弦已经越绷越紧快要断了。不管现在的舆论场里小粉红如何狂欢，多一个岁静小中产意识梦做不下去了也是好事。

回想起来，当年看《国产零零柒》的时候，也是曾经为周星驰担心过的。只是当时并没有想到，这种“有可能封杀而又没被封杀”的屎里淘金的美好回忆，就已经是中国人自古以来所能享有的自由的天花板了。

今晚杭州的药师寺宽邦也在开演前半小时“因不可抗力”取消，又一群定了高铁酒店的乐迷损失惨重。搞笑的是评论里还有一群在骂house的，当年方孝孺被诛十族都没有诛这么狠、

真到了文革来的时候，你不能指望任何人不害你。但是，如果有人在文革还没来时就已经很亢奋了，这人在文革来时几乎是一定会害你的。

因为哪怕他们没有「恶意」，当那种环境一来，他们就觉得自己无非是在做一件无比「正义」的事，而且是他们一直一来都在做的事。

我尝查考中国的史书，体察中国的思想，于是归纳的感到中国最可怕的是乱，而这乱都是人民求生意志的反动，并不由于什么主义或理论之所导引，乃是因为人民欲望之被阻碍或不能满足而然。我们只就近世而论，明末之张李，清季之洪杨，虽然读史者的批评各异，但同为一种动乱，其残毁的经过至今犹令谈者色变，论其原因也都由于民不聊生，此实足为殷鉴。中国人民平常爱好和平，有时似乎过于忍受，但是到了横决的时候，却又变了模样，将原来的思想态度完全抛在九霄云外，反对的发挥出野性来，可是这又怪谁来呢？俗语云，相骂无好言，相打无好拳。以不仁召不仁，不亦宜乎。

——周作人《药堂杂文·中国的思想问题》

越想越觉得，所谓只有真正的反贼才能避开所有红线，还有另两层意思。一是只有彻底对他们绝望，才能意识到什么都可能是红线。二是只有彻底不接受那套叙事，你的表达才能完全在另一个没有红线的次元里展开。前者比较简单，后者可能要多解释一句。就是house玩这个梗，其实潜意识里还是把军队的宣传当成了正面的东西。要是脑子里完全没有这套话语，反倒不会吃这么大亏。想在简中生活又不觉得憋屈，只能在自己的土地上当一个彻底的外宾。

“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

“被举报是表达者的宿命”

“被拘留是表达者的宿命”

在同温层看到一个分歧，就是现在这种对封杀脱口秀的一片叫好，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反映真实民意？我的观点是没必要太过悲观。从池子的北美脱口秀至今还没有原文泄露，以及卡姆的微博24小时点赞5.7万这两件事来看，同温层还是有的，而且人数还不少。只是在简中公开发言一定会招来撕咬，所以最多只能点个赞。而且更重要的是，现在有多少人在为这件事叫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一次类似的事件，都会让一批人的岁静装不下去。这是一个过程，方向是所有人最终都能意识到这个狗逼社会不会让任何人好过。每个人都会觉悟，区别只是在于触发点不一样。有些人是入户杀猫，有些人是脱口秀，有些人是中年失业，有些人是买房被套……这是一个简中版本的兄弟爬山各自努力，区别只是大家根本不需要努力，最后也都会汇聚在同一个山头。

ccp是真的坏，大概就是找到了独裁政权维持专制的密码，把一切东西冠以人民之名，以此撇清和掩盖一切法西斯本质，例如「人民警察」、「人民解放军」，你说这些国家机器不能被冒犯，那和盖世太保有啥区别？它就会说当然有区别，这些都是人民xxx，你冒犯你就是在冒犯人民，你和人民做对，那抓你不是应该的？也就是说，它干着一切独裁政权的勾当，但把一切冠以「人民」来撇清自己的罪责，天然的从命名、用词和定义上就把自己和人民捆绑在一起，给真正的人民洗脑，以此掌握定义人民的话语权，然后虚构一个抽象庞大的、没有具体面孔的“人民”，需要的时候就用其剥夺和打压具体真实的、个体的人民，完全诡辩式的自成了一套万金油流氓逻辑，任何对它的质疑都会被导向「不是我要搞你，是你和所有人做对，大家要搞你」，明明我们的质疑就是人民的质疑，但它直接就剥夺你的身份，就算真的有一天爆发了激烈的冲突，最后也会被它定义为“这是人民内部的矛盾，没有人质疑党的方针”来维持它在历史书里的合法性，真的是让它玩明白了，总之，那些打着人民旗号的东西实际都是和人民完全无关的东西，什么人民警察，人民公仆，人民解放军，人民政府，你都得反着听

照这个趋势下去建议ccp直接垄断汉字使用权，八个形容过解放军的字别人就不能用了，那「拥护」「核心」「贯彻」这些词建议直接划为党语专用词，普通人禁止使用，毕竟这些词平时都是用来形容圣上的，用在任何一种其他场景下都觉得在辱

一直没明白中国人这种“不能冒犯军人”的政治正确思维是怎么自恰的，国家机器怎么就不能冒犯了，如果军人成为了至高无上、不可触碰的禁区，那很显然这军队就不是用来保护人民的，而是用来保护权威的，如果军人代表了权威，那就是党卫军了，那这不就是明摆着军国主义法西斯吗

看到说笑果那脱口秀用野狗影射“人民子弟兵”我就有点想笑，别叫那么亲密了，还“人民”子弟兵，真当这群丘八是为你服务的吗？

怕有人不知道，提下吧，大厉害国的住民有两个概念，一个是能够行使统治权力的“人民”，另一个是拥有国籍的“公民”。这两词啥区别呢，那就是公民里面除了“人民”以外还有“敌人”的，也就是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你随时可能被人民子弟兵摁在地上殴打。至于“公民”、“敌人”和“人民”是谁来定义的呢？那当然是共产党说了算啦。你只要不爱国，立马划分出人民行列。

总之你只要记清，法律上写着好事的主语一律是人民，有坏事需要遭重的，那就写的都是公民。

->“公民与人民的区别是，人民是一个政治概念，而公民是一个法律概念。人民是国家权力的所有者，而公民是法律上权利和义务的主体。...而人民的范围是指全体社会主义的劳动者，拥护社会主义的爱国者和拥护祖国统一的爱国者。
......
这个规定就将公民的平等限定于法律适用上的平等，而不包括立法内容上的平等。...公民中有人民与敌人之分，对于人民与敌人在立法上是不可能一律平等的。”

厉害国宪法通释
http://www.npc.gov.cn/npc/c13475/201004/f6f0fa308715410b8e963fdcb7ac7e9d.shtml

卡姆那句“欢迎house进群”，真是挺有意思。稍微回想一下你就会发现，这些年被封杀的艺人已经能组成一个品类齐全人才济济的地下娱乐圈了。而且这还真不只是个笑话，而是一个重要的“天平即将发生摆动”的指标。因为简中的政治特色一向是致胜者联盟人数不多但是实力超强（主要是有“没底线”的加成），所以其统治基础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支持者，而是大量觉得“跟你混还有希望”的人群。现在这个前提都越来越可疑——跪舔也不一定有好处，而且莫名其妙被推到对立面的人比比皆是。如果越来越多的人转念一想，咱自己组个群玩行不行？那就太有趣了。虽然我不确定如何甚至能不能找到简中政治高压之外的存活之道，但是一旦文艺界发现有这样的路可以走（就像韩国人发现没有中国的市场也没啥损失那样），那就热闹了。

处罚结果出来了，说实话比我想得更严重。一千多万罚款+永远逐出京城。不过往好处说，卡姆说的那个“群”，建起来就更快了。而且不只是脱口秀演员，所有喜欢脱口秀的年轻人（aka中产基本盘）都会进群。他们肆无忌惮地把人往天平另一边赶，一点幻觉都不给留。挺好，真的挺好。我就不信这天平就永远纹丝不动。